“祥”字的本义应当是什么?是不是“吉利,美善”的意思?《说文》:“福也。从示羊聲。一云善。”祥以羊为声,其音义核心在于羊。那么羊是怎样和吉利产生关系的?于是通常我们想到,羊是一种美善的动物,所以自然的,祥就可以表达“吉利,美善”的意思。是否如此呢?查询汉语大字典与汉语大词典,祥字义项为:“1.善,吉利;2.吉凶的预兆;3.凶灾;妖异。”说文段注:“凡統言則災亦謂之祥。析言則善者謂之祥。”为什么祥还有吉凶的预兆和凶灾、妖异的意思?我们再看,羊字族的很多字并非善好之义,典型的如现在还常用的恙、痒。以我个人目前的系统化工作来看,“祥”的本义并不一定处理成“吉祥”,而定做“吉凶的預兆”一样是可以的。祥,象也,即(或吉或凶的)征象。“征象、预兆”义变成“吉祥”以至于“凶灾”的意思可以比较“臭”字,臭从“闻”的本义发展出了“臭味”和“香味”义。如果“祥”的本义定为“征象”,则“吉祥”和“凶灾”都是“随文释义”的结果,即在不同的语境下而自然增加的意义。例如“天象”这个词,本就是中性的,而在具体文例中则会增加语境的含义。老舍《茶馆》:“我夜观天象,紫微星发亮,不久必有真龙天子出现。”《三国演义》孔明曰:“吾夜观天象,见将星落于荆楚之地,已知云长必然被祸,但恐王上忧虑,故未敢言。”我们可以给两例注疏,前者为吉象,后者为凶象,但并不是说“天象”本来就是吉象或凶象的意思。和臭表臭味义的发展类似,祥的预兆、征象义经历了一个词义缩小的过程,而逐渐专门表示“吉利”的意思(这里不需要“反义同源”的理论)。譬如鼓吹,在大陆已是贬义,但在台湾仍然是中性的;报复原本就是回报义,恩与怨皆可,《汉书·朱买臣传》:“悉召见故人与饮食诸尝有恩者,皆报复焉。”现在词义则缩小为报怨。关于祥“征象、预兆”的本义怎么变成“吉祥”的意思,除了“词义缩小”,还有学者认为是一种词义感染(或叫词义沾染)的结果(参看邓明《古汉语词义感染例析》):“吉祥”义是受到“吉祥”这个固定搭配的影响,“吉祥”,修饰性偏正关系,即吉利的预兆。因为经常连用,在使用者的认知中逐渐淡化了两个词本来的词汇和语法意义,使得两个部分的意义趋同。我们认为这种看法还是有待进一步证明,因为这要求“吉祥”这个固定搭配有相当的使用频繁度,而这需要文献的进一步支持。以下列出汉语大词典文例,读者可以尝试着以祥字的“征象”义和随文释义的技巧解读:《书•伊训》:“作善,降之百祥;作不善,降之百殃。”《诗•大雅•大明》:“大邦有子,伣天之妹。文定其祥,亲迎于渭。”《易•系辞下》:“吉事有祥,象事知器,占事知来。”《左传•僖公十六年》:“宋襄公问焉,曰:‘是何祥也?’”杜预注:“祥,吉凶之先见者。”汉王充《论衡•异虚》:“善祥出,国必兴;恶祥见,朝必亡。”《左传•昭公十八年》:“郑之未灾也,里析告子产曰:‘将有大祥,民震动,国几亡。’”杜预注:“祥,变异之气。”现在我们继续问,祥“征象”之义和羊又有什么关系?我们说过,本学科既是考古的,也是系统的,某个信息的断裂和失落仍然有可能在系统的其他部分存留下来,我们把羊的派生字全部捋一遍,仍然存在着“征象”之义的线索。该4字,都是以羊为声。鴹就是征象之鸟(下雨之征象,我们在信篇会说到,这种征象物往往被称为某神),我们以后说到物候的时候会说到,天气的征象,对古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观念。佯就是“做样子”(和伪字从“作为、做作”之义发展出假装、虚假类似)。而这四个字的核心就是“样”(繁体为樣,同样以羊为声)。如果按照粗糙的声训方法,我们还可以找出可能的同源词,如“相、想、像(象)”,都围绕在“样子、外观”的词义(按照传统同源词的判断,象和羊自然是音近的)。为什么有这样多很可能音义相关的词儿?可不可能循着每一个字族内部的意义派生出来呢?譬如象,大象和形象是什么关系?《韩非子·解老篇》认为“人希见生象也,而得死象之骨,按其图以想其生也,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,皆谓之象也有认为”;有认为“因形体庞大优美,鼻子曲长动感,富于视觉震撼力”;有认为象聪明,善于模仿;我还可以加一条,即象鼻灵活诘屈,《说文解字》言“象形者,画成其物,随体诘屈,日月是也”;或认为当声训(假借)。